镇远，舞阳河畔

        北宋大文豪苏轼曾用美女比拟他眼中的西湖，“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在黔东古城镇远，我也尝试用人物比拟这里，却发现只有一人是远远不够的。镇远的空灵美丽，如同恬静的女子，这里处处明明秀秀。山水相望，穿成而过的舞阳河将古城形成了“阴”“阳”两城，不由觉得这城似胸有丘壑的得道高人，任凭云起云落风生水起，却和光同尘抱朴守真，一副高深莫测之相。

         眼前的古城经得住风霜。她从远古而来，时光与山色同沁，岁月伴水声流淌。

        晨起，映入眼帘的就是碧波粼粼、明丽旖旎的舞阳河。恬静宽阔的河流，缓缓流过祝圣桥，从容地流向远方。婉转的鸟鸣，圣桥处方向传来的人声，都是依稀的。“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这是一个适合发呆的地方，坐在江景房阳台上，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如果可行，一直这样发呆下去，任浮世偷闲，岂不美哉！水声从高处落入江中，依稀有声。马达驱动着有条小木船，正从桥下驶来，又逐渐消失在远处，涟漪也随着船尾荡漾开又归于平静。不知何时，对面色半山有三个早起者的身影，他们是登高赏景或者耕作，不得而知。江水至清至碧，正是清溪浅水行舟的佳处。舞阳河汪汪一碧，山水相映交晖，水柔如不胜桨。而江畔的水牛稻田、修竹夹岸、村舍俨然，是沿江可见的风景。

        舞阳河是镇远的灵魂。她在黔东南山间中穿梭，时浅时深，留给畅游者无限乐趣。山清水秀，山水相依，暑气在此停下了脚步。

        镇远位于黔东南州，地处险要，故有“入滇咽喉”、“滇头楚尾”之称。“镇远”这个命名，似有凸显地理险要、保障平安之意，而淡化了文艺之雅。

        如若俯视镇远，登高一览全城风貌，石屏山上也不能完全鸟瞰城市全貌。空中俯视，才能发现镇远属于“太极”城，舞阳河将镇远分成“府”“卫”两城，形成阴阳鱼模样。这种天作之合，深得人文精神之要，使镇远古镇符合地利人和之精髓。而地形建筑符合“太极城”的四川阆中、陕西旬阳都远在巴山秦岭。

        分明是昨天暮色四合时到的镇远，当时就秒醉于舞阳河的山水之间。下火车，坐公交，携行李即使小小不便也不觉得什么。了解一个城市，最接地气的方式就是坐公交车出行，最接地气之处便是逛农贸市场。市场里琳琅满目的菜蔬水果可让人忘忧，甚至忽略念念不忘的体型问题。乘坐公交出行在有限的时空里，可最直接感受当地人真实生活状态及精神面貌，以及人与人之间萍水相逢时的微妙心理。随着公交驶过在青石板路，镇远古镇的夜色便呈现在面前。沿街各色的门面商铺，饭馆、甚至古宅，以及政府行政办公之地，都和谐统一于这舞阳河穿过的古镇里。青石铺街岁月留痕，并不限制机动车通行，当然会碾坏其中的一些石板，然而更多时候这条古街属于徜徉于此的闲行者。

        公交车终点站是祝圣桥。祝圣桥建于明洪武年间，比黔东南苗寨风雨桥、湘西的廊桥修建的更早。石拱桥经受了岁月的风蚀乃至战火的洗礼至今仍矜持坚挺，它记载了镇远的荣辱兴衰。在这偏居于西南一隅，受汉、苗、布依、土家多源文化恣浸，祝圣桥兼文化、工艺、交通实用，同舞阳河水光山色和谐统一。在历史苍茫中，陪伴着舞阳河的静日流淌，没有聒噪没有无奈；甚至也没有凤凰虹桥的熙攘和人头攒动，与比肩摩踵的苗寨风雨桥相比更显清静。

        沿着河边散步，还会容易碰到牵着水牛的老人。浣纱的涟漪，跨过的跳岩，偶得的是“暑至临溪濯足”的人间清欢。

         这是舞阳河流径镇远界温柔的一面。有人这样赞美，到了舞阳河，才知道什么是天设地造的美！明人甚至感叹：“多佳山水士大夫南边多游焉，或不得游则有为恨者也”。倘若舞阳河一路崎岖在山谷里冲撞，那即是她有极致的美也恐怕属于空谷幽兰，无人赏识，岂不遗憾！倘若是她一路美艳尽显世人面前，却每每有商贾豪贵云集、凡夫逐利者趋之若鹜，岂不痛哉！对她全长而言，时而半遮半掩于山谷之间，属于“犹抱琵琶半遮面”。她一路奔腾，跳跃了二百多个滩、二百多个湾，还有近十个峡谷。当舞阳河不畏险阻一路凯歌流经镇远界，让人终于领略其风貌，不由感叹她深谙美之王道，惊为天仙。静美明艳的水灵和江南水乡飞檐翘瓦乌顶白墙的城市底蕴完美地契合在一起，让人真正感受到自然和人文的天作之合。

        岁月静好，这偏于贵州一隅的城郭有江南水乡一样的韵致，说明此处与江东有不解之缘。据说明代江南士族曾迁徙至此。当初的江南名士大概有着与西晋时张翰一般的“莼鲈之思”，将江南民居修建于此，从此那种青瓦白墙的简约之风便落地生根了。

        青藤掩映，藕绿莓红，莲蓬蓝莓是这个季节的青睐，此处都要比别处价廉物美。青梅酒好，酒肆小店里各式水果酒配有精致的陶瓷酒壶。杨梅泡水解暑，淡红色的粉艳液体极具浪漫，加上冰块后色味俱全，小朋友爱喝极了。寻一段青梅往事，走进一处古旧老屋，听一处黔州佳音。镇远这种旖旎的温柔乡里，在微雨后街石反射出渺茫的零星光斑下，飞檐马墙的轮廓都被LED灯勾勒的强化了，显得静谧热烈唯美。

        这底蕴厚重的小城故事，安静而隽永。小城平缓安静。细雨落下，灯影桨声，分不清是他乡还是梦乡！品一壶老酒，剥几个莲蓬，酒香与茶香荡漾开来，万事轻风过，壶中岁月长。住在舞阳河边，夜色阑珊，那粼粼的波光只有隐约的灯影摇晃。若非自高处流入河里的击水声，便会迷离于是故乡还是他乡。不由记得在多年的黄山汤口夜晚，因为卧榻一墙之隔便是溪流，水落石出，便疑心有大雨滂沱。时光宛如流水，一夜水声，“水枕能令山俯仰，风船解与月徘徊”，没有一轮照了古人照今人的月色，只有绚丽的灯火的水影浆声。宋人唐询的诗“谁知独卧珠帘里，一榻无尘四面风”倒很贴切！水边品茶、喝杨梅饮料，剥着莲蓬。渺茫的点点灯火，心情都是空濛而透明的！

        “爱上一座城，也许只为城里的一道风景，为一段青梅往事，为一座熟悉老宅”。有时候并不需要任何理由，无关风月，没有前因，不求结果，只为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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